从南到北,从东至西,除去河山大好,铁路经过一些不知名的小镇,或是村庄,我总爱眺望两侧那些看似破败腐朽又似乎满是生活气息的楼房。楼房色调是大片大片灰暗死气沉沉的,点缀一些晾晒衣物,一些绿色植物,由于太远,加之列车飞速向前,往往看得不是很真切。有时列车居高地,建筑群能一览无余,甚至能看到这一块儿的地貌,没有山川,只有小水沟,没有公路,只有羊肠小道和外侧的断壁残垣。好似书中对贫民窟的描述。

  我猜测这些楼房里到底是不是有人居住。

  从车窗望出去,我猜想对侧那些千万小窗后面是否有人望向这边。列车是运动的,我窗外的世界一直在变,我心驰神往但没法迈出一步,如果那边窗后有人,他面对的是横在远处的铁路,近处乏味的楼屋,时不时呼啸而过的列车算不算一个变数呢,可能还是个打扰。

  从一个限定区域观察世界有种奇妙的感觉。列车是运动的,窗外景致变化飞快但来不及体悟,反而是静止的窗,从窗外乏味缺少新意的景致中找到滋味,这才像生活的本质。

  哆啦a梦有一集,一个能把自己的窗户和别处的窗交换的道具,除了更换景色,连窗户里外的空间也被置换了。其实这个道具还是体现一种跳脱出日常的浪漫主义,具有当下云旅游动机的构想,而且本质上是一个任意门,为什么变成窗户就气质不同了?窗户和门区别在于,门有进出的作用而窗户没有,那么通过窗户更换景色,只是一种短暂的视觉刺激,并不能触碰那些异国他乡。我记得某个网站就是通过他人分享的网络摄像头观看他们的窗户景色,和哆啦a梦这个道具简直遥相呼应。

  浪漫色彩只是一剂调味,一般人并不能一直浪漫下去,一直浪漫只会让麻木的浪漫成了死水一潭的日常,而平时不屑的日常,变成宝贵的彼岸向往。所以我更喜欢我拥有的那些静止的窗。

  静止的窗户我的记忆里还保存不少。

  从小学前几年旧居的高楼阳台望出去,是当初还没有起高楼大厦的小城,下面砖瓦窝棚的影像我脑海里没了存档,只记得在那阳台上掉落了很多次玩具,落在别人的屋顶上。厨房一排小窗户不能探身出去,但面朝西方,每天下午金色洒满狭长的厨房。

  后来住得最久的房子,二楼,阳台对面离的很近老工厂的家属楼,小院子堆上土地种上瓜果,观察世俗人物,争执吵闹,还有小伙伴在对侧的互动。卧室的窗对面也是住宅楼,拿着玩具枪的红点瞄准别人家,观察对面弹琴的女生……这样一扇正对我床的大窗在我胆小怕鬼的年龄是一个折磨,有一日失眠,楼上放空灵童谣,我盯着窗户一夜未合眼,“当时的我喜或悲已经记不得。”

  再后来为了学业搬至高中附近,老旧小区学区房一楼,已经位处郊外。客厅能看见外面老师的路过。卧室窗外是田地,啥也没有,只有楼下的喊叫。但确实有终生难忘之景,某年冬天,我在客厅玩一个戏剧冲突特别猛的游戏,在游戏中情人节也是女一生日当天,游戏里大雪纷飞,故事高潮又终结,我身处的南方小镇也飘起了大雪,那天也是2月14日,我躺在卧室看被雪花模糊了的窗,意难平。

  中间短暂居住的房子并无感触和记忆,到了现在居住的山脚小区,窗外确有意义重大的景象和事物。阳台对面一个小山脊,被野草覆盖住的路不知在何处,曾经我们喜欢从这里爬上山,穿过杂草丛林。我们郊区的孩子记忆中的山路,都是我们脚印踏出来的,随着城市化进程,那些山已经不知所踪,现在几乎找不到它存在过的证据,那是我人生中另一段故事。这些年我辗转几处,连小学母校也没回去过,却在这窗外看见,那段路的入口还依稀可见,实属奇迹。我知道,总有一天这山脊也会被推平,不知踪影。

  窗内的世界至少是暂时的安稳可知,我有那种从容去欣赏窗外的未知。这几天是我真正意义上第一次独居,窗里窗外都是未知。小区人少显得寂寥,但从高处望去,车流量很大,噪音不小红绿灯和测速拍照的闪光灯时不时惊扰我,点缀一些外卖骑手行驶的身影。我和我通过窗户描绘的万千世界一样,现在都成了第三人称。

————公元2021.3.1 午后 银河系-猎户悬臂-太阳系第三行星,亚洲大陆,中华人民共和国,四川省,成都市,龙泉驿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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